在劍刺進葛生身體不久，他的視線便開始變得模糊，模糊到葛生連來人的全貌都無法看清。

“葛生……你……好狠吶……”最後這句話是出自柏慍之口，他說話的聲音早已沒了底氣，宛若浮萍一般在水中打漂。

聽柏慍說話的語氣，葛生嘴角微微上揚，想來自己的這招已經成功地刺到了柏慍的命門。

葛生之所以會知曉柏慍的命門，也正是因為當初君子不器留下的訊息。

到頭來，他和君子不器仍是沒分出個上下。

想到這裏，葛生苦笑了一聲，道：“哎，真是太不爽了！該死的君子不器，全部都計劃好了，猜到了我會替他善後，這廝到好……咳咳咳……多大個人了，還和她一起任性妄為……”

隨後，他轉而一想，或許沒過多久，柏慍就會同他一起死去。

再然後，他這一生最愛的那個人將會醒來。

雖然她不會再記起她以前所經歷的一切，可是只要想到她那雙空洞的眼睛重新恢覆生氣，她日後的行動全都會出於自己的意志，葛生就覺得，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。

葛生又想起了那日在翠峰的那個夜晚，她問自己怕不怕死。

葛生當時對她的回答是，他怕死，怕得要死，因為人一但心有牽掛，就自然會怕。

可是他現在覺得不是了。

或許，那日在鷓鴣樓她毅然決然地擔下一切之時，葛生便覺得死這種東西其實並不可怕。若自己的死能換回她的清醒，能換取天下所有無辜人的性命，哪怕是讓他死上十次百次，他都甘之如飴。

此刻，與她在一起的所有回憶頃刻湧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。

他記得那日在鷓鴣樓她主動吻向自己，記得她在火海峰冒死救下自己，也記得他們的第一次見面。

那是在墨河那會兒，也就是那一次，她認出了自己的身份，同時還任性地和自己定下了一個賭約。

這個賭約是什麽來著？

內容好像是她在一年之內沒能殺死柏舟或對柏舟身邊的人痛下殺手，那麽便要答應他一件事情，而倘若自己無法阻止她的刺殺，自己就得允諾她一件事。

現在算起來，一年之期將至了……

照現在這個情形，應算是她的失敗，此後應該找她兌現承諾才是……

哎呀，這可糟了，自己現在若就這麽死了，就不能死皮賴臉的找她兌現了。

唉，真是不爽啊！自己怎麽能就這樣去死……

可是，就算她沒有遭受此劫，若為天下生靈，恐怕自己也會欣然赴死！

更何況，死其實也沒那麽可怕了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葛生忽然感覺有人點住了他的穴道，又有人用內力將好幾粒藥丸運到了自己的嘴中。

他抽了抽手，發現自己好像尚未失去知覺，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睜開了雙眼，可視線依舊模糊不清。

但他知道，自己快要死了。

葛生的視線逐漸變得狹窄，他的身體早已使不上勁兒來。

就在他本想徹底閉上雙眼的時間。

忽然，他耳邊聽到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喊著他的名字。

“葛大哥，葛大哥……”

有那麽一瞬，葛生以為自己看到了她。

但他又仔細一聽，發現這並不是她的聲音，她的聲音更加的清冷，也更加的無情無義，同時她從來不會以“葛大哥”稱呼自己。

葛生自嘲了一聲，卻意外地發現自己還能說話。

“是……徒弟吧……”葛生用沙啞不堪的聲線說道。

“是我，是我，葛大哥！”

葛生又怎會聽不出他徒弟語調中的難受。

這輩子，若說真正對不起的人，除去碧淵，只怕就是他的徒弟了。

可葛生並不想讓他徒弟難受，只是一個勁地打趣道：“徒弟，之前我教你輕功，招式中有一個百步穿楊，你還記得麽？”

“記得的！我一直記得的……”雨霏霏語帶哭腔。

葛生隱約感覺到他徒弟正擦著眼角的眼珠，便繼續打趣道：“哈，我早就說過，這一招不適合你。你看，今日我用上了這招，就成了這副模樣。為師警告你，你……咳咳……以後可不準學我。否則，為師可不會再認你這個徒弟……不對，這招我好像從未教過你，哈哈，你想學也學不來的……”

“我知道了，葛大哥。你說的我都答應你，都答應你……只要你……安然無恙……”

“別哭了，作為我的徒弟，你怎麽可以這麽輕易就哭出來，這會讓人笑話為師教導無方的，我腰間的黑青雕龍玉佩你拿去，你拜為師為徒，為師還沒能給你見面禮，這玉佩算是你入師門的證據……還有，對不起……”最後這句，才是葛生真正想對雨霏霏說的。

他此生註定無法回應雨霏霏的感情。

有些事情，葛生依舊固執非常。

像是雨霏霏，又比如柏舟的事情。

他明知道自己若讓柏舟一同對付柏慍，將所有的一切都交給柏舟，自己就不會去死。可他又哪裏會眼睜睜地看著柏舟涉險？他死了，頂多一部分人會為他難過，可若柏舟死了，萬刀堂又由誰來掌管？

所以，救下自己心愛的人、不讓柏舟及其他人涉險，便成為了他如今赴死的意義所在。

畢竟，若柏慍不死，就會繼續塗炭生靈。

哈哈哈，柏舟這個死腦筋，若知道了真相，定要讓他耳朵起繭，或許，這木頭還會真的和自己吵架。

何止是柏舟，就連楊柳這個臭女人，也會罵他罵到地老天荒。

想到這裏，葛生有些想笑。

“葛先生，你個大壞蛋！大壞蛋……”

嗯？這個聲音，一定是那只小甲魚。

這家夥真是改不了愛哭的個性，太弱了，看來以後還得讓她好好調教一番。

不過說來也奇怪，自己明明和甲魚他們相處的時間不長，可若自己就這麽走了，確實也挺舍不得他們的。賈瑜古靈精怪，羨雲十分仗義，至於阿淵沈穩體面。

阿淵日後和羨雲在一起，他倒是十分放心。

只是這個小甲魚，哎，怕不是還要讓她多多替甲魚操些心……

哎呀，怎麽自己說誰最後都會繞回她的身上去了？

果然，還是想見她啊。

哪怕，只是聽到她的聲音也好……

如果，可以……

請讓我下輩子還能與她相遇。

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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